我的老公傅泽在陪我同母异父的姐姐赴宴的时候,医院拿到我的诊断书。
人生最后一个生日,我挨个发短信叮嘱他们。
从早等到晚,却没等来一句生日快乐。
原来那天宋珍感冒,丈夫、儿女着急地守在她身边。
后来我死在出租屋。他们却后悔了。
1
大雨倾盆,我把诊断书塞进布包。
拿出手机给丈夫傅泽打电话。
“什么事?”
对面男人声音十分冷漠,不像是丈夫,更像是陌生人。
不过我早已习惯,笑着问:“医院接我一下吗?现在下大雨。”
那边不说话,我静静等着。
良久传来女人娇嗔的说话声。
傅泽就笑了,声音低低沉沉的有点好听。
他终于想起放置许久的手机,声音又冷淡了。
“在忙,你打车回来。”
“可现在……”
电话猝不及防挂掉。
我叹了口气。
说不难过是假的,可失望积攒太多,我竟觉得这事也算平平如常。
他这样的冷漠我经历了十七年。
更何况此刻陪在他身边的,是我姐姐。
十七年前傅泽就不喜欢我,他喜欢的是我姐姐。
十七年后,亦是如此。
后面傅泽迫于无奈娶我,宋珍则坐上飞机去国外深造。
傅泽是个富有魅力的男人,他十年如一日深爱着我的姐姐。
他对我厌恶显而易见,我亦时常感到愧疚惶恐。
他从来不正眼看我,就算我给他生了一双儿女,就算我与他结婚十七年,他的心始终对我封闭,不留半点缝隙。
其实还是有的吧。
只是现在宋珍回来了,又关上了。
看着泼天雨幕,右上腹隐隐作痛。
就在刚刚我被确诊胆囊癌,晚期。
医生说,也就这两三个月的事情,劝我尽早进院治疗。
2
回到家中,我一身湿漉漉,仿佛掉水里刷了一遍。
玄关处散落着儿子的球鞋。
我忍着疼痛弯腰捡起,把鞋子放进鞋柜。
傅轩跑出来:“我要吃螃蟹。”
他是个高大的少年,和傅泽有几分相像,尤其是那双眼睛,嫌弃人的时候简直如出一辙。
“你怎么回事,地板上都湿了,脏死了。”
我笑了笑,声音藏着细微的颤抖:“外面下大雨,明天再吃好不好?”
右上腹疼得厉害,我现在只想洗个澡,好好睡一觉。
傅轩提高声音:“我今天就要吃!”
“可是今天下雨,帮买需要很久。”
傅轩不耐烦:“那你就出去买啊,平时待在家里啥也不做,买个螃蟹叽叽歪歪。”
啪的一声,傅轩回房间了。
我有些茫然地站了一会,从玄关拿出雨伞,去买螃蟹。
这双儿女从我肚子出来。
我人生中极少拥有过爱,我天然的爱他们。
这是我存在的意义,只是可能确实是我教得不好,让他们这么讨厌我。
3
我提着螃蟹回家,傅轩和傅筝的鞋不在鞋柜。
他们出去了。
这大晚上,又下着雨,我怕他们出事。
正要打电话,却见一通电话打进来。
是傅泽。
“我带孩子出来吃了,不用做饭。”
大概是儿女在身边,傅泽声音温和许多。
电话那边还传来傅筝和宋珍玩闹的声音。
我心如坠地,吨吨生疼。
我听到自己说“好”。
右腹生疼,我弯腰捂着肚子,张大嘴,一下一下喘着气。
手里提着的袋子掉在地上。
袋子里是螃蟹,老板加了水,淌了一地。
不知过去多久,我流着冷汗从地上起来,四肢无力得拖把都握不住,我又坐在沙发上缓了缓。
胆囊癌后期会让人疼得生不如死。
医生劝我住院,可我没钱。
……
晚上十点多。
我在沙发睡得迷迷糊糊。
灯光骤亮。
我眨了眨眼睛,意识过来他们回来了,嬉嬉闹闹的声音让过分安静的客厅多了几分热闹。
我从沙发上坐起来。
笑声瞬停。
我有些忐忑朝门口三人轻轻地笑笑:“你们回来啦。”
没人理我,他们的表情变了好几次,终归不是刚刚进来时高兴的样子。
我垂首掩饰住不停上涌的情绪,跟在傅泽身后,脚跟着脚进入房间。
傅泽拧着眉,脸上满是不耐。
“做什么?”
我咽了咽口水,有点紧张,期期艾艾地问:“傅泽,你能不能,借我点钱。”
傅泽讥讽:“借,你能还吗?”
4
我语顿,是啊,我还不了,都要死了,怎么还。
我想了想,改变意思:“那你能给我点工资吗?我做家庭主妇十几年,也该有工资。”
傅泽冷笑地扯了扯嘴角:“每月一万还不够?给你钱,给我找麻烦?”
我唯一的收入来源是傅泽每个月给一万块钱家用,一家四口,所有生活所需都从这一万块钱里扣,我绞尽脑汁用好这一万块钱。
可一万块钱,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,根本不算多,我曾跟傅泽说起过这事,他如同现在一样阴阳怪气,觉得我撒谎。
仿佛我做错过一次,在他眼中就永远是坏的。
七年前,傅泽公司刚起步,和大公司谈大项目,就差临门一脚了,卡住不动。
对面老板极其宠爱妻子,而他妻子有个爱好,爱奢侈品。
宋珍不知从哪得知此事,劝我买个名牌包给老板老婆,替傅泽拿下这个项目。
我脑袋一热便做了,我把父亲留给我的小房子卖了,把钱交给宋珍,让她帮我买。
父亲和母亲离婚不久后去世,临死前想到我这个从来不被他放在心上的女儿,大概觉得愧疚,将唯一的小房子留给我。
宋珍确实帮我买了。
她把假的寄回来给我,我差点毁了傅泽的项目,我成了他们圈子里的笑料。
后来,远在太平洋彼岸的宋珍给傅泽寄给了真的。
成功救了他。
我告诉傅泽,可他不信我,他觉得我谎话连篇。
“别给我添乱,好好在家照顾孩子,别再试图插手我的事!”
5
傅泽不同意借钱,无论我怎么哀求。
可我分明看到宋珍朋友圈,他送的价值百万的礼物。
朝傅泽拿钱未果,反倒是宋珍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我需要钱的事。
她主动联系,说要把当初误买假货的钱还给我。
我其实不信的,但强烈的求生欲望趋势,我还是去了。
宋珍当初去往国外深造,留在那里和外国人结了婚。
她常常在朋友圈发布自己的幸福生活,我由衷的祝福她,她过得好,傅泽才不会惦记。
我本以为她在国外会待一辈子。
后来她被国外丈夫家暴,最终离婚回国,我逐渐平静的生活,再起波澜。
对上这样的人,我永远没有胜算。
我从小就不大聪明,谁都这样说,就连父母也说是不是小时候真把我脑袋摔坏了。
宋珍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。
母亲和宋珍父亲结婚生下她,后因别的事离婚,与我父亲结婚,生下我,兜兜转转的,母亲又带着我来到了前夫身边。
我是这个家的最底层,如果需要稍微合理的解释,那就是我是这个家的奴仆。
6
同样结婚十几年,宋珍依旧光鲜亮丽,岁月只在她身上留有优雅的气质。
她温柔细心,为我添上花茶:“小彩,你怎么也不打扮打扮,傅泽好歹也是公司老板,你作为他的夫人,是门面呀。”
她总是这样,温声细语,笑意盈盈。
我何尝不想打扮,病痛和忙碌的家务让我像一根干枯的竹竿,脏污的拖把。
我没力气跟她周旋,右上腹的疼痛让我有点喘不上气。
“你不是说还钱吗?”
“钱呢?”
宋珍笑了笑:“你原谅我呀,我当初是走投无路才想着骗你的,如果没有这笔钱,我在国外就活不下去了。”
“当初就当是我借给你的,喏,钱在这张卡里。”
“你不要怪姐姐好不好?”
我没说话,拿上卡,前往自助柜机。
卡里确实有钱,很多,是我当初交给她的额度。
我联系了医生入院治疗,打算晚上把患病的事说出来。
完成一桩心事,我买了很多菜回去。
没想到傅泽竟然在家。
他是工作狂,没到下班时间一向不回来。
“傅泽,你怎么回来这么早……嘶。”
傅泽拿起茶几上的茶杯朝我扔来,他大概是用尽了全力,额头剧烈的疼痛。
我闻到了血的味道,呆呆的站在玄关。
傅泽看到这一幕,愣了一下:“你傻吗,为什么不躲?”
我笑了笑,血流进我嘴里。
躲什么啊,我难道能预判他会砸我吗?
我有点疼。
“为什么?”
傅泽很快从不安愧疚中抽离:“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不知道?”
“你知道宋珍现在过得多难吗?你怎么好意思跟她借钱!”
“没有这笔钱,你难道会死吗?”
我抹掉血。
又是她,又是她,宋彩你可真蠢,都多少次了还信宋珍这朵有毒的美人花。
我冲傅泽点头:“是的,没有这笔钱,我会死。”
傅泽气得咬牙:“你把钱还给宋珍,我给你。”
瞧瞧,我极力哀求,从他手中怎么也要不到的钱,就这么轻易的为了他的白月光给我了。
多可笑啊!
我心中生出一点抗拒,我头一回拒绝了傅泽。
“我不要,这是她欠我的。”
傅泽气笑了?“欠你?她欠你什么,你从小到大,从她手里抢过多少东西?你抢宋珍父母的爱,抢宋珍的学习成绩,抢她的家教老师,她哪里欠你?!”
我有点听糊涂了。
傅泽他说反了吧?
在那个家里,宋珍就是宝,我哪里抢得到?
学习成绩?
我没有别的出路,只能学习,从小到大的成绩都是我应得的,宋珍她聪明又有家人给她请的家教,可她不认真,顾着谈恋爱。
她成绩差也关我事?
我鼓起勇气,拿着怎么也解不开的题问家教老师一句,就成了我抢她的?
宋珍哭着喊着说我抢了她的老师,还说要把老师给换了,说教过我的老师会区别对待。
宋珍从小就是这么霸道,我怎么抢得了她?
……
第二天起来,我发现要拿去看病的卡,不见了。
7
我强忍着怒气给傅泽打电话。
“你把卡还回来。”
傅泽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。
“这钱是宋珍的,我替你还回去。”
我崩溃地哀求:“你把钱还给我,那是我的,是宋珍还给我的,没有这笔钱,我会死的。”
傅泽为我的执迷不悟生气。
“那你就去死吧。”
“不说了,我上飞机了。”
我坐在床尾,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。
虽然电话早已经挂掉。
那天宋珍约我见面。
我被她坑过多次,从来不吃教训。
可她大概没找到,傻子也会有聪明的时候,我录了音。
极致疼痛的时候,我把录音拿出来听,仿佛这是我的救命良药。
我总是幻想着,如果傅泽知道这事,他会是什么反应?
是否有半分后悔愧疚。
刚刚有一秒冲动,我想把证据扔到傅泽面前。
可转念一想。
这东西,在死人身上更好用。
我没有钱,治不了了。
我简单收拾,出了房门。
对上儿子厌恶的眼神。
我忽然有点生气:“你凭什么这样看着我?”
傅轩没想到我会开口。
他愣了一下,毫不掩饰自己的反感。
“大姨公司正在起步阶段,你还跑去找她要钱,你有没有羞耻心?!”
“我真为你这样的妈妈感到恶心!”
傅轩看着我,仿佛在看仇人。
我没想有朝一日,我的儿子会像宋珍这样仇视我、指责我。
我想骂,想哭,可我最后只是冷冷的看着他。
傅轩被我看的浑身不适,转身回了房间。
做饭的时候,女儿过来帮忙,我心里好受了点。
“最近想吃什么,妈妈给你做。”
傅筝聪明冷静,情绪稳定,是个自带气场的孩子。
我常常想跟她谈谈心,每次说话,女儿就在旁边乖乖听着,时不时点点头,却从不与我交流她的事。
我以为女儿性格天性如此。
可直到我看到她与宋珍相处,二人就像真正的母女。
女儿靠在她身边,笑得特别开心,像个孩子。
傅筝摇头,帮我把菜洗干净。
“妈妈,你缺钱吗?我这边攒了一些。”
女儿大概是听到我和傅轩的争吵。
我摇头。
“不用。”
过了一会儿,傅筝说:“妈妈,我到时候把卡给你,你不要找大姨要好不好,她这段时间挺难的。”
我手中的动作骤停。
白粥在陶锅里咕噜咕噜的响,白汽熏红了我的眼。
我看着傅筝,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,好一会儿才开口:“没有,我不缺钱,你先出去吧,等会炒菜要把熏到了。”
傅筝有些无措,可能是被我红着眼的样子吓到了。
“妈妈,我……”
“你先出去吧,妈妈要做饭了。”
傅筝在我的极力要求下离开厨房。
我靠在磨砂玻璃上,无声哭泣。
没人爱你,你也要爱自己啊,宋彩。
8
医院复诊。
医生劝我住院,这样起码能好受点。
我无奈摇头:“没钱啊。”
医生不再说什么,怜悯地看着我,叮嘱下次复诊要来。
我笑了笑。
下个星期,就是我生日。
我想和家人一起过生日,最后一个生日。
我其实还没有过过生日。
小时候父母经常吵架,爸爸因为妈妈生了个女儿,十分不上心,妈妈就总觉得是因为我的出生导致她过得凄惨。
二人从不在乎我的生日。
后来到了宋珍家。
妈妈就记得宋珍生日,给她买蛋糕,买公主裙,买珍珠项链礼物。
而我,能分到一小块蛋糕。
“吃吧吃吧,讨债鬼,蹭你姐姐的光,多吃点。”
说来可笑,我连蛋糕都要靠蹭的。
我提前给母亲打电话,给傅泽打电话,给儿女打电话,甚至给宋珍打电话。
我求他们和我过生日。
我知道,也许只有宋珍来,他们才会来我生日吧。
胆囊癌让我如今看起来只剩一捧骨头。
我不敢照镜子,我怕看到自己变成骷髅的样子。
可今天,我对着镜子化了淡淡的妆,脸上打了点腮红和亮晶晶的高光,看着竟然嘭了点。
“原来化妆还能让人变胖,该早点化的。”
“算了,好丑。”
我移开视线,穿上自己特地买的新裙子。
饭桌上,有十个菜。
我一个人做了三个小时,现在菜凉了,墙上的挂钟走到八点半。
偌大的房子,只有我一个人。
我拿着电话一个个打给他们。
没有人接,没有人理我。
可能是太忙了。
我在沙发上睡着了,病症越来越厉害,我已经很久没有能好好的睡上一觉。
在床上睡不着,可在这沙发上,我困意汹涌。
手机的振动把我吵醒。
傅筝发了信息过来。
“妈妈,刚刚没看到您打电话,大姨重感冒,医院看她,今天不回去了,我和傅轩、爸爸在酒店住。”
简简单单的解释。
我看着手机,等了很久,没有等来后面的生日快乐。
原来他们忘记今天是我生日。
可为什么呢,我明明已经提前说过了。
我反复打电话,我发信息。
为什么还要忘记呢?
9
我把蛋糕切开,大口大口吃着,栗子口味的,甜甜绵绵很好吃,后面是咸咸的泪。
我没吃完。
我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。
我要离开这里,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。
没人爱我,我上半辈子困在大家庭,后半辈子困在小家庭。
我好像永远为别人而活。
就剩下这点时间。
让我为自己活一回吧。
主卧的衣柜里,只放着我几件衣服,夏天短袖,冬天大衣。
我拿了几件短袖,被洗得泛白,但格外柔软。
我没有行李箱,拿的是傅泽的,他欠我的“保姆费”还没给,在他这里干了十几年,给他生儿育女,拿个行李箱不为过吧?
行李箱里只装了几件衣服。
栗子蛋糕放在客厅,我看了一眼。
彻底关上门。
剩余49%未读立即解锁专栏,阅读全文